今年是最高人民檢察院涉案企業合規改革試點的第三年。隨著試點在全國推開，越來越多的上市公司及相關方涉及合規整改，悄然改變著市場生態。一方面，首席合規官成為越來越多公司管理架構的重要組成；另一方面，不少企業及掌舵者開始嘗試通過這一方式免于背負刑事犯罪記錄，讓企業融資、招投標等運營行為可以繼續進行，避免“辦了案子、垮了廠子”的情況出現。

    業內人士接受證券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隨著案例和涉及主體的增多，合規整改也面臨一些新課題。如何防止紙面合規、虛假整改，如何實現“行刑銜接”、如何從被動合規走向主動合規，這些問題都需要在法理和實踐層面進一步完善優化。

    有上市公司涉合規整改

    今年7月，福成股份董事會和審計師對2021年審計報告分別出具了專項說明。董事會對2021年審計報告的專項說明中，專門對一宗以合規不起訴的方式處理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的可行性方案進行了披露。這成為A股上市公司涉及“合規不起訴”的最新案例。

    去年10月，韶山市公安局對福成股份控股子公司天德福地陵園出具《立案決定書》，決定對天德福地陵園等公司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立案偵查。今年初，韶山市公安局對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偵查終結，移送韶山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目前公司正與韶山市檢察院、市政府、民政局、公安局等部門進行商討，探討以合規不起訴的方式處理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的可行性方案。

    2020年3月起，最高檢在上海、江蘇、山東等地6家基層檢察院，試點開展企業犯罪相對不訴適用機制改革。今年2月，涉案企業合規改革試點在全國檢察機關全面推開。2021年3月至2022年6月，全國各地檢察機關累計辦理涉企業合規案件2382件，其中適用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案件1584件，對整改合規的606家企業、1159人依法作出不起訴決定。

    北京星來律師事務所近期參與的涉上市公司企業合規整改案例已達3家。該事務所合伙人王珺認為，未來會有更多上市公司及相關方重視企業合規建設。

    隨著涉合規整改企業的增多，涉罪類別也在走向多元化。日前，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第三批涉案企業合規典型案例，其中包括一起與路暢科技有關的內幕交易案。

    2017年初，廣東A公司和深交所上市公司路暢科技達成收購意向，A公司董秘參與洽談；同年2月，路暢科技宣布籌劃重大資產重組，發布股票停牌公告。這位董秘將資產重組計劃透露給好友，好友籌款買入超400萬元。不過，2個月后，路暢科技宣布此次資產重組終止，導致路暢科技股票連續跌停，導致交易虧損超50萬元。監管部門最終以泄露內幕信息、內幕交易行為等進行了分別罰款。

    2021年底，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以泄露內幕信息罪和內幕交易罪分別對二人提起公訴。審查起訴期間，北京市檢二分院批準相關方開展企業合規工作。合規考察驗收通過后，結合犯罪事實和企業合規整改情況對被告人提出有期徒刑二年至二年半，適用緩刑，并處罰金的量刑建議，與二被告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

    多家公司設首席合規官

    對于如何整改、誰來整改、標準如何等問題，在上市公司公告中都未披露。對于這些“神秘話題”，證券時報記者采訪了檢察機關和涉及相關業務的律所。

    北京檢察機關相關人士表示，上市公司高管涉證券犯罪案件，合規整改的指向，需要兼顧懲罰個人犯罪和保障企業合法權益、激勵企業合規建設的雙重目標。合規整改需要強化事先審查，確保個人犯罪中企業合規開展必要性，這是企業合規整改的首個環節。

    該人士進一步舉例，在路暢科技案例中，A公司正處于從生產制造模式向產融運營模式轉型的關鍵階段，董秘長期負責戰略規劃、投融資等工作，因其羈押已造成多個投融資和招商項目擱淺，導致涉十億元投資的產業園項目停滯。在此背景下，檢察機關就會綜合考慮犯罪情節、案件查證情況及認罪認罰意愿，變更強制措施為取保候審。

    王珺向記者介紹，每家企業業務規模、治理基礎等都不同，相應合規整改方案也不同，合規流程周期也有所差異。整體來看，首個步驟都是成立合規管理工作小組。“可以依托于企業自身合規官，也可以聘請合規顧問。成立小組后，企業高管作出合規承諾、設置管理機構和人員，調整治理結構，建立風險識別機制及防控措施，建立內部舉報和調查機制。”

    多家公司向記者明確，首席合規官已經作為公司管理架構的重要組成。中國鐵建內部人士透露，公司首席合規官作為其他高級管理人員，由董事會聘任或解聘。包括京能電力、福田汽車等在內的不少企業，近年來也相繼發布首席合規官聘任等公告。

    圍繞首席合規官的諸多問題仍有待厘清。有北京法律人士說，規定合規機構的職權，負責人有權列席股東會、董事會，對公司決議進行審查并提出意見；對公司合同關聯制度等進行審查；有權獨立調查；合規部門有對相關行為糾正向有關政府機關報告的職權等。

    要從被動到主動

    為防止企業搞“紙面合規”、虛假整改，最高檢與國務院國資委、全國工商聯等多部門探索建立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成立第三方機制管理委員會，遴選確定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機制專業人員庫，防止“厚愛”被濫用。

    8月上旬，雄安新區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專業人員名單公布，趙運恒律師位列其中。他對記者表示，無論是民企還是國企，無論是大型企業還是中小微企業，都已被納入合規整改標的范疇，只要有相關責任人涉及經濟犯罪、職務犯罪等與企業生產經營密切相關的犯罪，就可以申請適用合規整改不起訴、不批捕，或者進行輕判處理。但他同時強調，國企的合規主要動力來自于主管部門的行政監管壓力。相對于中小型民營企業，上市公司的合規動力就更高，原因是要保證企業長久的安全和大股東、高管的職業安全。

    對于合規整改與證監會等機關行政處罰的關系問題，王珺說：“用行政的手段懲罰糾錯，用刑事的手段激勵企業建立合規管理體系。通過配合，使企業盡量免于背負刑事犯罪的記錄，讓企業融資、招投標等可以繼續進行。”

    涉案企業合規整改作為一種配合刑事激勵措施，其本質是一種事后合規。不少法律人士認為，未來有望強化事前合規重要性。

    王珺認為，主動合規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其他企業的主動合規，通過一個涉案企業分析他的違規根源以及涉案企業的競爭對手、上下游以及商業伙伴是否存在相同問題。另一個是涉案企業要主動合規。她認為應當通過行刑結合、獎懲并舉激勵企業的主動合規。

    清華大學教授黎宏則對記者表示，以前淺水區還可以摸著石頭過河，企業合規經過這幾年的探索之后已經進入深水區了，行刑銜接有望提上日程，“檢察機關需要聯合相關行政監管部門一起制定合規整改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