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肺炎疫情遠未步入消退周期之時，貿然進行經濟重啟無異于引爆疫情的二次大流行，上述困局無論對美國、歐洲還是其他疫情嚴重地區均不例外。

    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日前在出席國會聽證會時，對有關美國經濟能迅速擺脫疫情引發經濟衰退的樂觀預期潑了一盆冷水，坦承在疫情得到控制之前，美國經濟依然存在“重大不確定性”，美聯儲將維持利率在0%至0.25%的區間不變，并承諾至少在2022年之前保持低利率。

    除了強調不確定性之外，鮑威爾的講話還涉及經濟長期低迷可能加大現有的不平等，并加速損害弱勢群體的利益，進一步打擊中小企業等。目前，美國已有超過10萬家的中小企業被迫永久關閉，這對經濟肌體的傷害不亞于一批大企業的倒閉。因為中小企業不僅貢獻了超過一半的工作機會，更是關乎民生福祉的體系性存在。盡管在政府的救助下，已有420萬家中小企業獲得了喘息機會，但是對于3000萬家中小企業而言，14%的救助覆蓋面顯然過低。而對于千千萬萬個普通家庭來說，聯邦貸款和補助金的發放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失業帶來的巨大恐慌與收入斷流，但不少困難家庭依然在絕望中等待著可能的希望。

    所幸的是，美聯儲于今年3月啟動的緊急救市行動幫助穩住了金融體系，避免了系統性金融機構的倒閉進而可能引發更大規模的危機。美聯儲在財政部的配合下，以“零利率+無限量QE”的政策組合，再度向市場證明了貨幣學派有關大危機時期貨幣政策可以發揮更有效作用的正確性。不過，所有懂得貨幣金融學的人都知道，美聯儲這種無上限擁抱現代貨幣理論（MMT）的無節制流動性釋放，盡管在短期內換來了美股“閃崩”之后的報復性回升，但是留給美聯儲資產負債表的數據則是，僅僅在3月份的一月內就增加了2萬億美元的負債。到了4月29日，美聯儲的資產負債表規模已達6.7萬億美元，6月10日的這一數據則升至7.22萬億美元。照此節奏，預計年底上摸10萬億美元將是大概率事件。即便如此大規模放水，美聯儲預測今年美國經濟仍將大幅萎縮6.5%，且這一預估是建立在不會暴發第二波嚴重疫情前提下的。

    直升機撒錢的另一直接后果是聯邦赤字的大幅上升，由于稅源超前萎縮與開支激增，今年4月，美國聯邦政府赤字創下了史上單月最高的紀錄，達到7380億美元。有財政官員經評估核算認為今年4月和5月的單月赤字中，分別約有9000億美元和2500億美元赤字直接與疫情引發的經濟衰退有關。預計在2020財年，聯邦赤字規模將達3.7萬億美元，相當于美國一年經濟產出的七分之一。

    筆者判斷，如果新冠肺炎疫情在感恩節（11月26日）之前不能得到有效控制，則美國全年的產出缺口至少要到2022年中才能得到填補。考慮到全球產業鏈在疫情沖擊下業已出現的局部斷裂現象，以及基于各種安全因素的貿易保護主義帶來的相關沖擊，預計今后兩三年內，全球經濟都將在不確定與苦尋復蘇道路上徘徊。即便由于疫苗的問世與大規模應用使各國最終控制和化解了疫情，但這場沒有基線場景的超大規模沖擊，在經濟領域留下的將是各國赤字和債務的超預期增長以及膨脹到難以消化的央行資產負債表等一系列難題。

    自疫情發生以來，美歐等國祭出的貨幣與財政應對措施主要包括為穩住市場情緒而投放的天量流動性、直接援助乃至接管那些因受疫情沖擊而面臨破產的企業以及救助底層百姓等。這些顯然并未超出以往的政策框架。

    正如新冠肺炎疫情之于經濟系統是一場難以找到基線場景的超大規模沖擊一樣，人類在應對超大規模經濟危機或曰大蕭條的歷史進程中所積累的宏觀經濟學常識與反危機經驗，在面對新危機沖擊時往往不夠用、不頂用以致于必須重新確立政策基準。相應的，即便是擁有最多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美國，也無法單憑運用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的組合就能修復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沖擊。依然雄踞全球央行之巔的美聯儲，即便本領再強也無法改變超大規模貨幣投放既是天使更是魔鬼的事實。穩住經濟預期乃至走出危機，最終還得依靠微觀主體創新與營商稟賦的廣泛激活。

    （作者系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金融貿易學院院長）